祭坛下规规矩矩站了一排天徽灵宫的弟子,怎么看怎么端严肃穆,个个都是正经人。恁谁也想不到,还有这浓眉大眼的在少宫主背后放冷箭。
重玦不说话,放出周身灵压,偌大的水神观霎时冷若幽冥地狱。在他的无边威势下,虽天地气象,亦不敢妄动。
曲玄用余光瞟他,见他拧着漆黑飞逸的眉,目蕴火光,竟是动了真怒的模样。
他修长有力的臂膀不自觉护在了曲玄身前,从押送犯人的姿势,变成个保护人的姿态。
那偷袭力道不大,算不上下狠手,重玦气成这样子,倒是小题大做了。
众弟子被少宫主逼视着,额上都下了冷汗,眼神却是一个比一个冤。
各人暗中叫苦。天徽灵宫最重礼训,戒律森严,他们这些小弟子哪敢在重要祭典上以下犯上啊?!
僵持中,终于有一个怯怯的声音从旁响起:“少宫主,对、对不起……方才的天雷,应当是我心情激荡下不小心召来的,只是个意外……”
弟子们循声望去,紧接着,纷纷瞪大眼睛。
那闯祸自首的家伙年约双十,却生着一张团团娃娃脸,神色也稚气。
他衣着寒伧,与华服锦衣的天徽灵宫众弟子格格不入,他也没站在他们的队伍里。这小子甚至没资格靠近祭坛,只能挤在杂役侍童之列,远远守候在外。
这身朴素装束,明明白白显示出——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,打杂的。
区区一个打杂的小子,居然称自己一不小心就召唤了一道惊雷下来?有没有搞错?就算是他们这些修行多年的正牌弟子,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个不爽就引发九天雷动。
天人感应,常人不可为之。
守着阵中离卦之位的女子望见他,蹙眉思索了一晌,唤出了他的名字:“谷淳?你的雷法什么时候修炼到这个地步了?”
她看了重玦一眼,再转头瞟向那年轻人时,眼神严厉了许多:“你不过是外门仆役,虽蒙解师兄好意得授半道引雷诀,也不应私下修炼雷法真经!更何况,你竟敢拿本派道法对本派少主!”
谷淳吓得面无血色,连连摆手:“我没有,没有动手!小人绝无冒犯少宫主之心!”
他还有点委屈:“我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,结果不慎就使出了灵力……”
这人之于道法修行很有点天赋啊,曲玄心道。
谷淳,谷淳,总觉得这名字也有些莫名的熟稔。在原著中哪个犄角旮沓里出现过吗?曲玄很想把书灵叫出来查证,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那个扮成简陋系统的家伙了。
拿回妖丹之后,曲玄实力大盛。他的天眼隐约能看穿书灵留在自己脑内那团小小灵光,光芒背后,魂火微微,虚弱非常。
据那个坑爹玩意儿自称,它的本体是可以支撑起这个世界的神级大能。神,也会虚弱么?
谷淳和那地位不低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,重玦抬手将他们打断。
什么偷学真经,什么仆役规矩,他一概不感兴趣。重玦只在乎一件事。
谷淳乍然对上重玦的眼,轻轻哆嗦了下。少宫主的双目明光璨璨,如骄阳之晕,然而没有人喜欢直视太阳。
重玦逼问道:“你为何召雷?”
谷淳犹疑道:“我一时不慎……”
重玦的声音刀子一样截断了他:“不许敷衍我。你有什么动机,一五一十的告诉我。”
他仰起下巴,居高临下地审视谷淳。
卑弱的杂役在他目光下一颤。那利剑一样的目光,仿佛能将他刺个对穿。
他眼中的太阳,委实过于灼烈。
重玦淡淡道:“你敢召天雷劈向我们,却不敢昭告天下,是什么让你铤而走险、撼动上苍?”
谷淳神色几变,如同经历一场极为痛苦的挣扎。须臾,他抬起头来,腰杆一挺,整个人变了一副精神气。
他嘶声道:“我不想见妖狐复生!老天要是有眼,就该送他回地狱去!”
隔着数丈之遥,他的手指定定指向曲玄的方向。
众人纷纷看向曲玄,眼神立转不善。谷淳言语激昂,分外动人,立刻叫他们忆起了这妖精何等可恶。
曲玄笑容一僵。
不是吧,又来?
原主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,拿着足以魅惑天下的本钱,却惹下一脑门的债。这是怎样作死的本事?曲玄都要佩服起他了。
祭坛上下,无数目光箭雨一般刺来。狐妖镇定自若,只是缓缓蹙起眉,流露出一抹悒色。
绝色眉目间流出一痕半痕雨恨云愁,任谁见了也要心头一紧。叫人只想拱手天下,博他一笑。倘若在这里的不是有相当定力的修士,而是一群凡人,恐怕立马就要为他倒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