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福醒来的时候, 天已经黑透了。
浑身酸痛,四肢僵硬, 不知道睡了多久。他揉揉额角坐起来, 借着惨白的月光看清了周遭的环境。
竟是城外的乱葬岗!
密密麻麻的小坟包淹没在茂密的荒草间,几团孤零零的鬼火莹莹跳动,旷野的风吹来一股闷人的腐臭味。
“咔嚓——”
一声脆响自身下响起, 惊得他瞬间回神, 右手抓起一看,竟是一截雪白的腿骨!
他吓得惊声大叫, 爬起来提着裤子一路往家跑, 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。
第二日, 他便在家中的水桶里发现了满满一桶的金子。本打算再探净慈寺的, 这会儿看见金子, 瞬间将小猴抛到了九霄云外, 抱着满桶金子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半月后,最后一块金子挥霍完,刘福夜间醉酒, 次日清晨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里。
月光透过窗棂撒下, 寂止盘腿坐在床头打坐, 半张脸藏在阴影里, 半张脸如寒玉一般的白。
晋婧小小一颗缩在床尾熟睡, 呼吸均匀, 不时发出轻微鼾声。
许久, 他才缓缓睁开双眼,吐出一口浊气。看了看晋婧,从怀里摸出一把蓝色小珠。
月光下, 每一颗珠子内都如有银河流转, 点点细碎的莹光闪烁,璀璨异常。
此珠名曰尘澜,共十八颗,自他记事起就戴在手腕上,戴了近二十年。
佛曰:五蕴、十二处、十八界。十八颗珠子,指的就是“十八界”,即六根、六尘和六识,缺一不可。
这珠子对寂止来说,无比重要。佛珠无故断开,不是什么好兆头,现在还缺了一颗。
自他有记忆起,就住在这净慈寺,奉那老和尚君屠为师。按君屠的说法,他乃西方伏虎罗汉的大弟子,在天界供职,身为四方神之一的白虎监兵,人称少阴神君。
原身为星辰,此珠乃成神渡劫时原身碎片所化,且封印了四千五百年修为和他过往的记忆。
神仙渡劫,历经两世。一世杀生造业渡监兵杀伐之劫,一世修大慈悲心,普化众生。
两世完毕后,即正神归位。
身为净慈寺歹竹里的唯一一棵好笋,这种说法,寂止始终存疑。
那老和尚说话一向不靠谱。你见过哪个和尚天天不念经,只会喝酒吃肉睡大觉的?
但佛珠无故散落,古往皆视为不祥。丢失的珠子虽然现在找回来了,却在小猴的肚子里,他可以感觉到与珠子之间微妙的联系。
若真如那贼秃所说,此番劫数,必然不会太过顺遂。
晋婧又做梦了。
梦里是漫天璀璨的星河,她乘着一叶小舟在漫漫光海中漂流。远远的,就看见西边银河的尽头,群星连接成片,隐约呈现出虎形。
她伸出小手撩动船下河水,搅碎一片熠熠星光,小船朝着那片星星飘去。
一块巨大圆形石台悬于半空,一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,背对着她。
疾风浩浩,吹动他雪白衣袍,青丝飞扬。背影孤独寂寥,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,将要融于这天地间。
晋婧攀着船沿,歪头看了一会儿,脆声问:“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?”
男人闻言背影一滞,缓缓转头。晋婧眼也不眨的看着,将要看到那人的面容时,周遭一切却如梦幻泡影般纷扬散去。
唉……
真让猴失望。
晋婧迷迷糊糊睁开眼,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。榻上空空,被褥整齐,寂止早就起了。
屋子里充满了一种清浅的木香,有雨后松林的甘冽,又有雪中寒梅的清冷。
这是临安城外山中净慈寺,寂止大师的卧房。不是那个黑暗逼窄,阴冷潮湿的柴房。
不用三更起床,五更练功。不会再挨打挨骂,不会再忍饥挨饿。
回想之前种种,晋婧感慨万千。
一夜之间,宛若重生。
窗户半开着,窗外菩提树枝叶繁茂,郁郁葱葱,不时传来清脆鸟鸣。朝阳撒下耀眼的金光,晒得全身都暖洋洋的。
晋婧伸了个懒腰,抱着寂止的枕头在榻上滚来滚去,好香啊,好舒服啊。
半晌,她才依依不舍的下床,拖着伤腿来到院子里。
院中开阔处,寂止折枝为剑,衣袍翻飞间,一招一式畅若流风。他身姿飘逸,剑招凌冽,不敛杀气。
一身圣洁白衣,端得一副慈悲心肠,本是正位之神,眉眼间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戮欲望。一点寒芒如流星划过,狂风乍起,满树落叶纷扬而下。
晋婧看得呆了,忍不住鼓掌叫好。
和尚耍剑,好看!
“嗯?”他驻步收招,微微侧目。
被冷冷眸光一扫,晋婧两手交握,愣在原地,显得十分紧张。
寂止扔了树枝,缓步而来。晋婧垂下脑袋,盯着自己毛绒绒的脚掌,眼睛东瞟西瞟,就是不敢抬头看。
清冷男声,语气疏离,“尘澜珠,还来。”
“啊?”她惊愕抬头,对上他没有温度的黑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