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能他已经决定留在县里一个人过完新年。他要是不在,那这一车的好东西,谁好意思下得去嘴。
翠竹说,我留下来陪你吧。
“不用,你告诉他们。我是真的有事,明天就回去。我李长安,可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啊。”李长安把翠竹也打发走了,他现在就想自己一个人。
翠竹的脑子也是实在不怎么灵光,她居然将李长安的话原样转述,一字不差。
“哦,这么说是我小肚鸡肠,我无理取闹,我没事找事咯!”宋氏一听就来气了,“你们都留在县里跟他过年吧,我回去跟老头子守着老宅!”
“没人说不回来,许是真有事儿呢!奶奶,好好一个年,大家都开开心心的,您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!”李爽也闹不明白,宋氏究竟是在计较什么。难道就因为买一个小丫鬟,没跟她商量?
“你想知道,问你爹去!”
“您这就过份了啊,我爹都死了五六年了……”
“不谎称他死了,我们李家怕是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!”宋氏叹了口气,直冲冲地朝前走,“唉,家门不幸,家门不幸啊!”
李爽在后头,小声问赵氏:“姨奶奶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要说这个家里,清楚那些前尘旧事的,大概就只有她和宋氏了。而赵氏一贯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李长安,刚才宋氏那样给李长安难堪,她居然也不发一言,可见里面肯定是有不方便说起的缘由。
“今天这事儿,没有谁对谁错,你们也怪你奶奶。”赵氏又对凤霞说:“小姑娘,你也别吃心,她不是针对你。既然来了我们李家,以后就好好过吧。”
赵氏也不愿意说,这反而勾起了李爽的兴趣,反复追问之下,赵氏终于道出实情:“你奶奶肯定是想让你知道,你也应该知道,但她自己不好意思说。借故负气走开,大概就是这么个意味。那我就告诉你吧,你爹不是去参军战死的。他到县里带一个小丫头跑了。人家都已经签了卖身文契,事主找到门上来,本来文契上只是二两银子,他张嘴就要十两,否则,就把事情宣扬出去。你爷爷为了遮羞,就拿了十两,把文契买来烧了。”
“这倒是一桩赚钱的好买卖,我爹肯定是着了被人道了。这又没见到人,你们怎么就认了呢?”李爽说。
“那一晚你爹回来收拾被褥,被你爷爷撞见。起先是央求他成全,你爷爷一听就来气了,拿了顶门杠要正法。其实你爷爷哪里忍心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呢,可你爹却当了真了。推搡之下,你爷爷撞到门框上,歇了两个月,落下病根。你爹连夜出逃,还顺走了一袋小米和六两银子……”
老爷子的疯病,也是那时头部的旧疾所致。大伯母一听说是小丫鬟,老爷子恰巧又在身边。才触景伤情,有刚才那番过激的言行。
其实都可以理解。赵氏很想去跟李长安解释,但宋氏严令,这件事除了李爽,不许向任何人提起。那样的不孝子,就当他是死了。李家三代效命疆场的美名,虽不敢说满门忠烈,纵也对得起前朝旧恩。
这要追溯到更久远一些,李家还确实是名门大户。可那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,官越做越低也不好意思说。最后来是李爽曾爷爷那一辈,做了个什么牢城营的管带,也是个听喝的。从此就再无人入仕。李二算是发新枝,所以全家人都很重视。
李爽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不着调的爹,如果说他现在身上这些臭毛病都来自于遗传,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呢?
大伯就是担心随他爹,所以才早早地给他寻了一门亲事。暗想着就当作是一个废物养在家里,也好过到外面四处惹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