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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北国草(从维熙文集①)(21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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帐篷里沸腾了。在这欢乐的时刻,有谁愿意对迟大冰的检查,去刨根问底呢?迟大冰在激流中,驾着飞舟,越过了横在他面前的险滩,便趁热打铁地说:“叫小白同志弹琴,咱们唱支歌吧!”

白黎生来荒地之后,还没受到过如此隆重的表扬,特别是没受到过支部书记迟大冰的表扬。青年人的荣誉感,升腾在他心田,爬上他的脸腮。他从帐篷上麻利地摘下六弦琴,吹了吹琴上的尘埃,兴奋地向大伙说:“弹个什么呢?同志们今天喝着大碗酒,我弹个《茶花女》中的《饮酒歌》给大家助兴吧!”

“那太‘洋’了,最好弹个‘土’一点的。”诸葛井瑞脸上出现醉红,用眼睛看看鲁玉枝说,“比如,什么东北民间小唱,或者……电影插曲什么的。”诸葛井瑞不露声色地把矛头引向了鲁玉枝。

没心没肺的石牛子,立刻上了“小诸葛”的鱼钩,他蹦起来叫道:“对!对!咱们这儿有个现成的北大荒大姑娘,欢迎她来一个怎么样?”

“欢迎——”

“鲁玉枝为我们唱一个!”

帐篷里沸腾了。

“叫白黎生用六弦琴伴奏。一个‘洋’的,一个‘土’的。俊逸的琴手弹琴,漂亮的‘村姑’伴唱,这叫土洋结合。”诸葛井瑞一反平日的腼腆,醉意十足地端着一个酒碗,大声地嚷嚷着,“大家知道‘村姑’这个词儿吗?这是俄国诗人普……普……普希金小说里的一个人物,她美极了,就像刚才头上戴着一圈野玫瑰花的鲁玉枝……”

“你喝醉了?”俞秋兰从旁边夺下诸葛井瑞手里那只碗,“怎么胡说八道开了?”

唐素琴把碗从俞秋兰手里抢过来,又递给了诸葛井瑞说:“喝吧!今天是欢快的日子。”

“大姐,你……”

唐素琴对着俞秋兰的耳梢,轻声说:“你真傻!‘小诸葛’在装醉,他那碗里倒的是白开水。”

“那为什么?”俞秋兰不能理解小诸葛的行为。

“为你呀!”

“为我?”

“也是为白黎生。”

“大姐,我不明白。”

“告诉你,刚才大伙抬着白黎生游行的时候,刘霞霞把鲁玉枝的玫瑰花献给白黎生,就是‘秀才’在幕后导演的,”唐素琴声音轻得只能让俞秋兰一个人听见,“现在这家伙,当众又为白黎生和鲁玉枝穿针引线哩!目的很清楚,这是为了解除你的苦恼,给白黎生的感情寻找寄托嘛!”

俞秋兰顿时清醒了,她紧紧拉着唐素琴的手:“他真是个好同志,前两天我才对他说起过……”

“现在他正在表演月下老的本事呢!要是玉枝不唱,姐妹们可得给她烧一把火!”唐素琴说,“这个诸葛井瑞鬼点子真不少。”

鲁玉枝并没有大城市姑娘的扭捏习气,在众目睽睽之下,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,自问自答地说:“我唱个啥歌儿哩?唱个《翻身五更小唱》吧!这是土改时,我当儿童团员时学的哩!”鲁玉枝喉头蠕动了一下,唱开了这支歌儿。

一更里,

月牙儿没有出来呀!

农会会员,

你们要听明白呀!

要诉苦!

在今天!

哎哟我说那个苦哇苦哇,

诉也诉不完哪哎呀……

二更里,

月牙出在正东呀!

……

白黎生忘记了弹他的六弦琴。

垦荒队队员们目瞪口呆。

一个悦耳的声音,震惊了整个帐篷。尽管她唱得不太合乎歌曲本身的节拍,但是她那圆润质朴的歌喉,使这些听惯了洋嗓子唱歌的北京儿女,耳目为之一新。谁也想不到这个草妞儿,竟然有百灵啼叫那样清脆而响亮的歌喉。因而,当她唱完小调之后,“疙瘩李”和石牛子不约而同地喊起来:

“再来一个——”

“简直气死了郭兰英!”

“欢迎——”

巴掌声和呼喊声摇晃着帐篷。鲁玉枝脸红了,求饶地说:“我就会唱这支歌,真的。”

“没新的,就再唱一遍这个小调吧!”卢华为鲁玉枝解围说,“看看,大伙把你比作民歌手郭兰英呢!没说的,再唱一遍吧!”

“寿星佬弹弦子——总是一个调,又有啥唱头哩!这么办吧!”鲁玉枝静静神儿说,“我和北京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唱那支《垦荒队队员之歌》吧!这歌儿,是在医院的时候,小白同志教我唱的哪!”

诸葛井瑞见缝插针地说:“噢,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!他还教你唱什么歌儿了?……”

白黎生猛然拨动了琴弦,六弦琴的悦耳音响压住了诸葛井瑞的声音,垦荒队队员们借着热酒烧胸膛的豪兴,随着琴音高唱起来:

告别故乡,

背起行装,

大雁南归,

我们北上。

再见,亲爱的母亲!

再见,天安门广场!

我们是——

新中国第一代年轻人!

建设祖国——

是我们的伟大理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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